喬月也想知道為什麽。

左丘二爺明顯不是家中承繼大統的那一個，想必也受了不少腌臜氣，不然跑這地方來修身養性？

這樣一個人，心有不甘也在情理之中，不過他這手眼通天的資源，卻又是從何而來？

忽然喬月想起一事，眼底倏地閃過精光湛湛！

難道他竟投靠了家族的敵人？進了專賢司？！

春水娘放著左丘家立業的命脈，銅礦，不讓喬月染指，放著大房在京裏各色生意不讓喬月去碰，偏指了家族外人，二爺的墨業，讓她接近。

難道其中竟有些不為外人所知的關節？！

“我雖不是家中長房長子，可到底還是姓左丘的，我想要什麽，下人敢不從麽？！”二爺開始發話，聽起來很有些大家族後裔的威風，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，提到家中長房長子，二爺眸色中的忌憚和不甘心，隔著八裏地也聞得出酸味。

文玄不肯白白放過這個機會，大家現在就是在賭，賭誰的脾氣硬，賭誰的底牌藏得深，既然二爺的底牌搖搖欲墜了，他又何必謙讓不再踩上一腳呢？

“下人是不敢不從滴，不過大家族裏，下人們的眼光也是練得很毒辣的。從家本王在宮裏不受父皇寵愛，所遭待遇連個小宮人也不如。說起來，二爺，咱兩在這方面，其實也算同病相連哪！”

左丘二爺不說話了，喉嚨嗤嗤響著喘氣，好像風箱漏了風。

喬月覺得這聲音熟悉，片刻後想起來，客棧那位古裏古怪的池老板，不也這個德性麽？

她似乎想到了什麽，垂首默然，秀美的眉峰卻在暗中慢慢鎖緊，眉心裏，攏起了幾縷若有所思的皺痕，唇角微抿，春水般的眼眸中似有暗光閃爍。

這邊，文玄依舊還在跟左丘二爺交手：“因此最知道您的，只怕還就數我了。您前頭說到下人們看您是位爺，多少要賣您些面子，可我知道，那都是給不知情的外人聽的幌子。其實真要不入您父親，左丘大人的法眼的話，別說下人，一條看門狗的面子，只怕也要比您強些！”

“你放肆！”左丘二爺終於忍不住發怒，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亂抖著：“別忘了你現在在什麽地方？毛頭小子乳臭未幹，竟敢如此胡言亂語！你就不怕我殺了你麽？！”

文玄笑起來了，正要回敬幾句，喬月驟然擡起頭來，眼中有森冷寒光閃過，唇角翹起嘲諷的弧度來：

“您要能殺，早就殺了，還跟我們廢半天 話？攛掇著我們到這裏來的人，想必一早就將風聲透露給二爺您了！她想讓你殺了我們滅口求個幹凈，可惜您呢，性子懦弱又膽怯，若不是有把柄在她手裏，再不得投靠她這座山頭，如今她雖然對您下了死令，讓您心氣不順了，可事到臨生頭，您還是沒有滅了我們的勇氣。”

喬月邊笑邊說，語氣輕松自在，好像在說別人的生死一般。

左丘二爺大吃一驚，立刻盯住喬月，但見她睫羽纖長濃密，仿佛蝴蝶的翅膀，撲閃間露出兩只幽黑明亮的眼睛，如那深山裏的潭水一般清冽幽深，讓人望不到底。

“你，”左丘二爺好像見了鬼：“你怎麽知道這些的？”

現實上，喬月知道的幾乎是他的全部了，左丘二爺為什麽會在這裏隱居，為什麽不受家族待見，卻還有許多人趨之若鶩地上門來求他幫忙？

因為他背後的靠山不是左丘家族，不是國監司，而是春水娘！專賢司的春水娘！

只要想通這一點，所有的問題便都迎刃而解了。

而春水娘表面答應跟喬月合作協助東盛，只怕也是個幌子，她騙得喬月信任，將他們一行人送到左丘二爺面前。

只要滅了喬月，春水娘便算解一大患，所以才給左丘二爺下了死命令，也因此左丘二爺才會這麽快知道喬月們的來歷底細。

春水娘的算盤不可謂不精了，連喬月都被她騙了過去。

只可惜，春水娘千算萬算，還是漏算一步。

左丘二爺沒這個膽子。

正因為他遇事無法決斷，威懾下便怯生生的性子，才不受家中青睞，認為是上不得臺面的賴皮狗，因此雖是二房嫡出，卻始終不得祖父歡心，因此到不得左丘家權力核心。

偏生這樣一個不中用的人，面子卻是極要緊的，幾回提出建議得不到賞識，便高冷地要離開家族另謀其生。

明面上好像被傷了心所以不願留下，其實是做出孤清的姿態，好讓爺爺看清，自己也是有血性，因世人有言，凡高才之人多傲性自尊，所以做足後一點，以襯托其實並不存在的，前一點。

不過左丘大人又是做什麽的？

年輕時曾與孟老將軍同戰沙場，死人堆裏活出來的，後來告老還鄉，原來只是個虛詞，真正原因，是人家另有高就了，坐上了秘密組織，國監司的統領一位。

這樣一位老人，什麽樣人物沒見過？

眼光尤其狠準，甚至還占了西南邊的銅礦，中原制錢流通一事，盡在他一家掌控之下。

以他的能力，會看不出自家孫輩耍的小把戲？

不過不說罷了，其實是真看不上眼。

讓他自己去鬧去玩吧，反正給他一註錢，就當提前分給他那一份，制墨而已麽，能鬧出什麽妖蛾子來？

最多糟蹋些銀錢，而左丘家最不在意的，就是這東西，因太多，懶得理。

卻沒想到，這不成器的性子雖弱，手眼卻高，而凡懦怯的人又都陰狠，下得了手，見爺爺棄自己竟如拋棄一件垃圾，半點挽留之意也無，原本只想做一場戲的，如今成了真，不想再唱下去，也不能夠回頭了。

既然你們不要我，我也不再是你們左丘家的一份子！

正好春水娘不知從哪裏得了信，找上門來，二人一拍即合。

因此自三年前離開左丘家開始，二爺其實就已經是專賢司的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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